緣起

            為台北文學徵稿而寫。

只是台北的兒子和女兒們說了很多家鄉故人體己話了,這次就讓我用遊客的視角去看。自空白開始,看台北的妝容、台北向外呈現給全球的面貌、台北風景向內給國人的訊息。是的,我不久留也不與台北結婚,一親芳澤的時間到了,我便要想著這個城市,卻頭也不回地遠走。

 

這會是我與台北玩耍的記分板。

 

同時,我也要與讀詩的人玩耍。按照詩的地點,每個人都可以來上一場小旅行。另外,在一整個作品中,我會埋下七個規則的謎語,深思與祝福就是它的意義。因為閱讀總是成就一場思考,而思考應活絡無止盡。

 

微笑吧,這將是一局很有趣的遊戲。

 

 

 

 

 

1.台北捷運-旅途伊始

 

愛瞌睡的人們

思緒請在此刻轉醒

遠遊的時刻到來 鈴響後雙扇的門已開啟

輕輕地踏過去 別驚動那一條無限長的線

這個城市的希望在黑夜升起,不因黎明停息

 

台灣之北的旅人們有福了

蛛網上你們悠遊遠行

斑斕的線曲折彎繞於磁磚牆面

踩著顏色你向任何目的地去

這個城市遍地編織彩色的夢境

 

北方的冬罷工了去年的倒數三個月

然後乘坐彼此獵獵的風,呼呼地趕來忙活這三天

血管被吹塌了防線

圍巾毛帽占領人類的腦袋

這個城市仍說所有你見到的不過是一灘雨中泥濘

滿腳泥巴的只是缺乏運氣

 

捷運車廂流淌的顏色如火紅如火暖

而喇叭開始廣播

今夜無人入睡

今夜無人入睡

圖蘭之女冷似冰,燒起來如同火焰

手持王子彎刀的人卻比杜蘭朵裙襬猙獰

從此再無人入睡

無人入睡

因為諸君

刀下汝應如鷹清醒

有殺人者不應你吶喊無辜

獨裁而行

 

運氣好的你們

曾愛瞌睡的人們

思緒請在此刻揚起

我們遠行 遠行

跨過斑斕地遠行

抬頭那裡懸掛透明的線

這個城市

有雨來迎

 

 

2.中正紀念堂站-國家二廳院

 

學舞的信徒周圍繚繞白百合花香

大樓拱簇成中央

兩座供奉藝術的廟宇佇立對望

閃閃發光 閃閃發光

 

二十二個魅影在劇院地下歌唱

雙重奏成彼此的戴耶姑娘

這時警衛拿火把來驅趕了

他懷揣著七點的鐘罵:「這麼吵叫人怎麼睡?」

魅影們忘了挖地底的迷宮和暗河

哎呀呀呀

 

廳頂則有水晶燈把光凝聚為信仰

但練舞者看也不看那閃亮

舞步節奏之間哪容得下餘裕

若她真想獻身予謬絲於水晶燈神壇之上

 

院外頑石總有一天也將跳起舞來

君不見神廟四面有侍僧日日為它說法

散佈寒氣的惡棍都凍結不了這熱切

它藏在石柱裡的亡妻也要融冰

 

習習然

他們振翅淺嘗

撲扇幾下白百合香的旋風

手足成四翼 信徒的翅膀

廟宇下閃閃發亮 閃閃發亮

 

 

3.淡水站-淡水老街

 

希罕玩意兒大家都喜歡

於是眾人都賣一模一樣的希罕貨

鐵蛋酸梅湯魚丸魚酥牛軋餅阿給

批貨出來的小狗小貓小鳥筆 老街都該進一點兒

老船塢進駐了新的大船

世界浸在水裡了

而你看看水泥築高的岸邊 草地上也有船在航行

 

淡水河盤據下方 雨霧飄盪上頭

河水溫柔托起雨滴纖細指尖

它們交融 柔軟而清涼

承雨的淡水河如此美

世界甘願浸入水中

 

水之一方 佳人橫臥著打噴嚏

草一半是陸生一半成了水生

船也一些在陸上一些在河中

而隔壁中國人吃了口阿給:「這不就是豆腐和粉絲嗎?」

出店左轉 他們也抓不著土耳其人手中的冰淇淋

 

老船客都知道要向哪兒走

黃色的小票劵藏在店家裡頭

上了畫坊他們也不再伸手抓引擎打出的泡沫

那位子自然有玩不厭的小孩去耍弄

街光不亮 不亮成燈塔

水漫上來了

別擔心 淡水河有它自己灰白的天光

 

街頭的水混合、混合

攪拌無數個童話

小紅帽在灰姑娘懷中哭泣

長髮姑娘血了女巨人一腳

丟失魔豆的魔女嚎啕起來

找牛的麵包師傅滿頭大汗

雨浸滿了世界 所有人都在航行的船上

混成一團

 

望向另一頭吧 隔著糊糊狀大水

喊:船家!白霧的這一邊有錨

錨落在淡水河的岸上 上岸的船正啟航

世界浸在水裡了

 

 

4.新北投站-瀧乃湯

 

平房裡湧出一方池畔

命運三女神不理會來人

兀自聊得比泉眼燙熱

走進來時莫問三仙在哪間房

你要做的只是順服地投下三分的香油錢

然後等會兒 你等會兒

 

瀧夜叉姬想必沒沐浴過此間泉水

若有便不會為冤父墮落成惡鬼

恨意困在茶壺中勢必咕嘟嘟地沸騰

所以獨眼的三姊妹笑說

你敏感的手別放到水中

全身上下總要有個地方散出熱與痛

 

乃祖嘗至此一遊

可對天皇如此笑言

諸君蒞臨都將泯滅於眾生

拉下粗衣破褲 脫去華衣珠寶

誰管你沖掉的是香汗還是泥土

一個一個赤裸裸的 皆蛻入同一段漫展時光畫卷

 

湯水之上 熱氣蒸騰

牆的另一邊吵雜著男人聲

聲音震得池水起了細細圓紋

隔一面金色繩索的牆

男人談女人 女人談男人

 

等了三千六百秒 你自然也看了三千六百秒

三千六百次那刷洗

你等會兒 等會兒

就只看池邊老邁命運三姊妹刷洗人生颳來的塵埃

上岸又沖淨又下池又上岸 每一次都再洗淨一次

然後,看!

最後她們一個個又煥發了

成坦蕩滴水的青春的女神

 

 

5.新北投站-北投溫泉博物館

 

自山谷裡飄散出巫歌的霧氣

這片土地以女巫命名

她們種植鹹草燒起硫磺淹過唭哩岸石埋了白瓷土

造出乍看冰冷實則滾燙的長河

她們吟唱土地當是熱騰

 

溫泉鄉曾有一時名為好萊鎢

現在還有遺留的影片碎片躺在沙灘

專門訕笑床上的豐乳丸 和那一個滿是悲情的黑白年代

別惱羞成怒 孩子們只是親暱打趣

他們也明白萬物一開始都是樸拙而笨重的

站在巨人肩膀上時 你也不會向身旁的大耳朵嘲笑喊你怎地這麼矮

 

泉水在池底乾涸了

風乾成年年月月建起的古蹟

退走的他們自己也有北投石在玉川之地

青色的監視小門後不再有眼睛

 

博雅的笛聲沒來 也沒有晴明的咒

女巫盛宴上,來的是裕仁和逸仙

一人登高 一人泡了個澡

 

物色樂曲的話 九月再來

月琴錚錚

在更早之前有那卡西

還有摩托車後的女郎笑聲

 

館中曾堆滿雜物

直到孩子們吱吱喳喳 吱吱喳喳發現了池壁

我家的溫泉

我的溫泉家

我家 我家

女巫任由孩子們奔跑於此

她們用孩童笑聲催長回歷史的魔藤

 

由谷中來的 便要往谷中去

溫泉歌謠重新唱起 土地又被捂熱了

於是女巫召來玉色的霧

抿起嬌笑睡入她們的磺泉

只是那兒依然有歌 谷中迴盪巫術的歌聲

 

 

6.新北投站-北投圖書館

 

智慧女神纖指撥開土壤

一棵橄欖樹長成了她的船與房屋

直木框與橫玻璃擁抱為幹

孩子書室桌是一圈一圈年輪的圖

 

圖像的機器按照囑咐 我將它謙卑地收起

因外頭是冬 而我來尋求庇護

躲進一棵樹中 避入鳥的翼下

爪子展開撐著屋頂

內處有一隻巨大的倒立的鳥

頂蓋展開有發光的孢子

底層好幾朵倒立的柔軟蘑菇

門外是七度的嚴酷 門內有溫柔的十七度

藤蔓的女士也微笑著翻開了書

 

書本儲藏在穀倉之中 冬風吹不著颳不了

樓梯和書櫃也被種植成椅子的木

無處不可安坐不可閱讀

食不語所以不要言談

敞肚吧 你來到知識的飯館

 

館藏書脊在指尖柔順開出墨字的花 舌下無聲

地下有石頭間隙湧出的水

一百隻昆蟲爬於地表的椅背

綠葉頁頁之上

落入的光子圓而明亮

有一牆面的花在外頭綻放

將光合作用吟唱成詩篇

嬌美靈慧

 

慧根則依附書頁沃土生長

蟲狀的椅子上有人形的書蟲安然

蟲的發亮觸鬚下有蟲坐在蟲身上嚼食腐壤和葉片

等待三十年七度的冬過去後的一鳴

看吧

看吧

因此處有一棵蓬勃的樹

因此樹便達成一個生態系的完滿

 

 

7.劍潭站-陽明山

 

理性來看 這也是意料中的事

只是濃霧中孩子們仍然問:「這是怎麼回事呢?」

為什麼沒有活生生的牛犢低鳴

沒有走獸的偶蹄印子

新鮮的牛糞氣味在哪團空氣裡?

一切竟和書本上寫的不同

 

陽光不怎麼明朗 這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停車場的汽車一輛一輛被吞沒到霧白風中

這是怎麼回事呢 孩子們問

為什麼沒有青青草原

沒有廣袤的坦途

比半人高的芒草昂立在哪塊地裡?

一切與大人曾說的不同

 

明天就會有學者說了 孩子們

他說:「現在小孩的問題,就是不知感恩。」

而忍耐上山顛簸彎路和暈車嘔吐的孩子們站在濕答答霧裡

他們回頭困惑看向領路的大人

只見大人皺眉瞪他們:「這裡為何下那麼大的雨,你搞什麼東東?」

 

山雨已來 風滿了擎天山岡

知更鳥今天被風颳走了

傘斷了架的屍骸堆滿垃圾子母車

前人說不可行 後人只好回頭

排著隊繼續扔掉他們被風吹翻的傘

 

解開裹屍布 讓神子問一句:「為何我應當死?」

在要求祂流血之前

孩子在山上下不來

而我轉身離開

我腳步向下三小時之後 山上下雪了

孩子們堆了一個雪人到車頂

然後看著它化融

 

 

8.劇-maataw浮島

 

勇士不唱歌謠和祭曲 不唱歌謠和祭曲

他們慘叫

他們抗爭

他們掙扎

跨海而來 在舞台上拋擲這些之後

島上的人們 你們有沒有聽到?

 

滅燈前十分鐘 前十分鐘還有未入座的觀眾

可幕前的幽靈已然等不及地列隊

要把音樂改換成悲鳴

要將舞蹈扭曲成爬行

鬧鬼鬧上舞台之後

島上的人們 你們能不能看見?

 

頭髮飄浮於海面的 海面的今晚只剩下太平洋人魚

人們仰頭呼喊只為了不被沒頂

沒有人想扮演加西莫多

所以再生不出頭髮的人來到了島之北

京城裡他們慘叫著問

當初誰說那是安全的?

安全的?

安安安安全的安全全的的的的

島上的人們 你們是不是曾說?

 

浮於洋流之央 洋流之央的飛魚和人有一個約定

連鬼頭刀都無法介入這段情誼

只是如今套上黃垃圾袋的人在奔竄

從垃圾海游到另一片垃圾海

這裡沒有左方右方來的飛魚

就算穿了三種顏色的衣服 部族人也死去

 

島上的人你們有沒有聽到 聽到

加西莫多啜飲了艾絲梅拉達瓶中之水

島上的人你們能不能看見 看見

他不可能再盲從主教的受洗

島上的人你們是不是曾說 曾說

曾說

曾說了什麼?你說

 

氣管被掐緊 被掐緊的垂軟脖子倒抽一口哽泣

若硬要說這是一部樂舞劇

那便是小島上的人唱給島上的人聽

島上的勇士你們要害怕地聽仔細

若依然說聽不清 聽不清

大島也能聽不見你

 

 

9.遇事-問卷調查

 

快步走在街頭

也會猛不然被拉上一把

「同學你有時間嗎?幫我做個問卷調查?」

不管你接下來行程如何 媽媽級的她們不會放手

 

問的人送上產品 請問你今日舌頭貴安

舌尖上沒有中國只有腰果

酥脆和口味的請教下

你遲疑地說還好還好、不錯不錯

這一群女士勾選問卷紙的模樣讓你想起小學的級任導師

 

卷子空白如一隻伸懶腰的貓肚皮

她們的問語卻宛如那隻老貓唱著memory

貓國王聽完這曲 便准許牠走向天空的梯

這群老女士也在尋找人生的嶄新

 

調子很快很快很快快快快

白色冬天中依然熱切如紅如黃如劃破雨雲的閃電

跑太快就會穿越時空

但她們停不下來 停不下來

到了這年紀 都知道不能停止和時間的那一場賽跑

 

查無此人的電話訪問

中年女士勤勤懇懇繼續唱著同樣歌詞

不管幾歲都要研發與創新

你便永不止息 永不止息

 

樂意接受您的寶貴意見

於是她們笑說

女士們聆聽著你

聆聽著你們 聆聽著我們

星期天的她們不休息

女士們要去創造一個新玩意兒

 

 

10. 臺大醫院站-台大人文館

 

互相交換立場的那段日子裡

美軍轟炸是一件小小的往事

大宅的管家說:「是,老爺。」

那我們就將這一切淡忘原諒

可以嗎?可以嗎?

但醫學從一開始便是人對世界的反抗

 

台灣第一份報紙從手術室誕生

馬偕又拔了一顆牙

有英國的工作狂喊:「把我葬在大社,因為我的工作在那裡!」

醫生娘切下自己的白皮膚給黃皮膚的孩子

因為醫學的歷史就是人類的歷史

一百年前的幽靈吟誦不散

 

大甲溪分開了醫師們

宣教的一邊是英國 一邊是加拿大

一份份醫報一篇篇研究編撰成一本本史書

十九世紀時 這些史官不以漢人角度去看歷史

於是很多傷可以不曾是傷

 

人民的進程為荷鄭清日

西醫的旅程卻走荷日台

醫學是一個擴散的化學反應

先接受的土地會先生根

 

文學淵博的勃魯維爾不一定比若李浪漫

因醫學院生已對人類發過誓言

他感冒著也要去治病

人體那個血淋淋的幫浦他看過了

仍然篤信心是人類的美好集合而成

 

館中漆黑銅像相對凝視

醫者們鎮守他們尋出的魔鬼

腸中的條蟲和毒蛇浸入神聖福馬林

從此再難以奪生命自人

 

助猿人一臂之力吧

不知哪位大能如此說

然後將頭蓋骨大小翻了倍

尋找真理的博士死前仍捐出自己骨骼

他說:「這是你們父親、祖父、曾祖父的遺言,請勿怠慢,確實執行。」

他為了人類將肉身全數剜去

因為醫學從一開始便由人對世界的探究成長

 

 

11.時事-嚴冬政治

 

責罵周遭人參與國政的先生太太們

容我先吐一口唾沫 咳呸

健忘病的人走在大大小小街巷

腳踏實地乖乖到瘋人院裡待

上帝規定的七天後 房子裡住著兩隻貓

有一隻狗從未存在

 

嚴峻的刀鋒就在這裡 你瞧

迎向它 會砍出兩張半臉來

一半完美微笑,另一半被現實割得鮮血淋漓

他們說:不折腰,你就沒有五斗米拿

你蹲著說:來吧、來吧,我熬了碗粥,可以加肉鬆海苔

 

冬風呼嘯厲喊

「青年啊,你當去識政治!」

因政治乃眾人之事 失卻熱忱的那群已難以去愛

汰換不適所 捨棄背叛

與同道者辯論 和志合者同行

只是你如汲取溫暖般關注

也要保持寒冬一樣的冷靜

天真而狂熱的人 才能抱緊愚者的坦白

 

政事的電視劇永不完結

賣座便趕緊來個續集 冷票房就只好翻拍

而我想被劇透一點兒 就一點兒

關於孩子

他們會因先人吃完了苦果而滿嘴甜蜜

還是被洗滌得乾乾淨淨不知道肩膀曾被拍拍

 

治水的禹 你如何看那些盲忙俗務的人?

你脫胎的父親、你前一個肉身為此竊取了息壤

當刀砍下頭顱時 鯀的血是否還暖著?

來 你再探頭來看

我們這個時代的青年們一腔熱血還未冷去

骨子裡對於自己和敵人的冷酷也尚未融開

縱使推滾時代巨輪的死神愛之深切

那裡有女王敕令死神退散

 

任意思考和行動吧

青年們 你們可以有兩張半臉

完好的一半用於說話 傷痕的一半用來沉思

只是你雙面臉上的眼亦要看同一條路

拋起的硬幣只有一次機會 而那些熱愛

那些熱愛使眾人之事不再不存在

 

 

12.世貿101站-101觀景台

 

未開的電梯前面 一條長長的龍彎曲著

背背包的女孩問前方的喇嘛

「師父,這是排上樓的隊伍嗎?」

「我也不知道。」

喇嘛說

 

一盞黃太陽安在樓的正中

上上下下八條萬有引力的繩扯著它

若是偏移 高塔就要崩塌

各國的人都來觀望這奇蹟的平衡戲碼

 

零星的星光在城市霓虹搶戲後

也甩臉色走人了

這百米的電梯井中倒灌流了一條銀河

才爬到從未曾抵達的高處 人就想連星星都養殖捕獲

但幾秒鐘的星空 也只裝載得下三三兩兩的星座

 

一片雨在塔外 塔內有一百個聲音

說了句:「好哇!」旁邊接:「Moi?」

來一聲:「喔罷!」換一段:「捏斯嘎?」

他們說這是國際化 同一層樓裡人人用不同的語言哈拉

塔上神明搖搖頭

不對 不對

國際化是站在此地的人人 都看同一卷風景畫

 

觀光客的領袖聲音從樓下傳來了

下來、下來

你們要認真看看要隨便買

景色價碼不如閃亮石頭和蟲子骨骼的身價

但腳步先別向下嘛 我說

看 霧被吹開了

所有國家的人都走到玻璃邊看向外

台北小小的一角露了出來

 

來年不知道還放不放煙火

金子銀子的雨每次都有一零一層樓高

霧已吹開 女孩想著喇嘛有沒有看到

看到把霧吹開的風

看到一陣一陣的雨

看到懸掛珊瑚和玉石的人們排著長隊

沒有人曾問:「這是排下樓的隊伍嗎?」

 

 

13. 士林站-故宮博物院

 

和槍砲彈藥一同降落在這顆行星上

只有我們進駐這座宮堂

燈下燈上光鮮亮麗

但還是要嬌嗔埋怨一下燈光亮度

「有一整個民族在我們身上呢!」我們說

而一群老人來了 看著玻璃櫃裡羞艷的我們

眼角泛起思念的淚光

 

故土在地球旁邊,那一顆鮮紅的火星

那裡科技的高度不是這顆行星住民能夠比擬

那裡曾有太陽系中最燦爛的文明

有河水的痕跡能繼抒

而一群學童來了 看著櫥窗裡風華的我們

腦袋填入我們故鄉的過往

 

宮殿的高處 我們安睡

宮廷外頭的事情 即使是末日亦一概不理

夢裡我們又回到貴人玉脂的掌中被把玩

或又被轉贈給哪位大王

伏臥於多寶閣待人垂憐

而一群打造號角的流氓來了 看著箱櫃裡無聲的我們

哄騙姊妹們此處仍是故土的廳堂

 

博學的瓷翻起網狀白眼 象牙毛筆也要笑得散開

是不是以為每件文物都像文人的山水畫一樣傻?

渡過星辰大海的流淚之日 我們仍記著

匆忙被塞入箱中而摔碎的兄弟姊妹 我們也不曾遺忘

收回負心的話 嬌客也有令你受判的智商

 

物品的悲哀便在於此

沒有手腳所以無法反抗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任君採擷

時代暴行下 我們依然笑如唐朝坦乳長裙少女

而後來終於一群火星人來了 看著奉獻琳瑯歷史的我們

他們問:「這寫的是啥?」

 

聖哉 院子裡文人的筆墨又在淌淚了

老頭子呀 字裡行間的淚水最多

只是說到海的那方

縱不是英雄 姊妹們也淚滿襟膛

因我們不曾在此被雕琢 不曾在此被燒釉

而一個長大了的學童來了 看著微笑中有無色淚痕的我們

他說:「妳不曾遺落過,但妳何時才要再往前走?」

 

平安渡洋的姊妹們依偎於彼此身邊

我們依然嗔怨那燈光 和這顆行星過多的水氣

我們生來眉眼如畫 銅身曲線成斑駁的時光

而今日又有人佇立 看著迎主的我們嘆賞

姊妹們暢懷而笑 各自展裙襬掩寬袖嬌俏一個媚眼

我說:「我們如今與你安身於這顆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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