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天下第一棧

大意:上官家三個青年才俊還是三個小蘿蔔頭時的小插曲~

難得來寫一下比較神怪的另一面──嗯,大概很多人都忘記這部是古代奇幻小說了......(遠)

等級:清水糧食~鄧子華主

 

大家除夕快樂ˇˇ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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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燈結綵,準備慶賀新年。街上巷內四處皆是大紅顏色、喜氣洋洋。

現今武林第一世家,上官家,自然也不例外。

成群僕役嗨唷唷辦年貨、嬌美婢女笑吟吟忙灑掃。一時之間,平日端嚴肅靜的大宅裡生氣非凡。甚至有某些角落,太過熱鬧了點……

「嘿!十八啦──」

料峭寒春,跟三兩家僕蹲在一起,約莫才十歲上下的紅衣少年頗有賭徒之姿大聲喊,馬上引起圍著的僕人們陣陣叫嚷。

「不行啊!鄧少爺,您不能用暗器手法扔骰子啊!」

「就是!每次都靠這招贏,咱們還得留著娶媳婦兒的銀子呢!」

「小少爺您就行行好,唉唷,大牛都要輸到脫褲襠了,您也得省件衣服給他遮羞……」

「──吵死人了!男子漢大丈夫,脫了衣服也能回屋去啊!有什麼好遮的?」

霸道的童音打斷僕役們的嚷嚷聲,小小的孩子清秀臉上一副不搭調的吹鬍子瞪眼。

「婆婆媽媽的,叫什麼男人?不過就是半兩一兩碎銀而已──」

教訓言詞尚未說完,俗話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次換小孩被某個震天怒吼截了話句。

 

「鄧──子──華!!!」吼聲由遠而近掠來。

 

「他奶奶地熊,娘的是四長老啊!」眼尖的某僕役失口爆粗話,趕緊隨手抓幾把自己籌碼馬上撒腿溜。其他幾個也比照跟隨,連眼前罵人的小莊家都沒來得及知會一聲,慌恐抱頭鼠竄。其壯大之勢,真可用官家皇帝那〝龍威一令、天下諸侯散〞來形容。

「欸!欸你們!可惡,欠錢的我記著呢,就不要讓小爺一個個去討,聽清了沒有!」被留在原地氣到跳腳的鄧子華朝遠處叫喊,然後才注意到烈日光下,腳邊黑色影子多出一人。

「喔,倒楣。」少年翻白眼。

「倒楣你個頭!」白鬍子老兒右手握緊,老拳如電敲下去:「給我翹頭?!詩經先生等你足足一時辰了!哼,再這麼摸魚摸下去,看你接下來的年試怎麼辦!」

「少囉唆!什麼年試不年試的!」紅衫少年閃過,呲牙咧嘴,毫無尊師重道之味:「你們自己搞出來的比試,干我們小孩啥事!要比自己去比!」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被晚輩如此逆上,上官四長老照例被氣得鬍子翹天。他就不明白了,大哥教的毅兒乖巧聰慧、二哥門下的小浴火天資過人,怎麼自家直屬晚進就偏偏如此蠻橫不受教,還一天到晚惹事,簡直是要活活氣死他才甘心!

「給、給我過來!兔崽子!」長白鬍子哆哆嗦嗦,老人氣黑一張臉:「今天不把你逮回去見先生,我、我就跟你這小渾球姓!」

「呸!小爺才不讓你跟著姓!」送出個吐舌鬼臉,鄧子華趁隙往老人腳邊彈出數顆機關小球,球身剛觸到地面馬上爆裂,噴出濃濃煙霧,把老人猝不及防沒個徹底:「那麼喜歡詩經先生你就自己去找他吧!我可要──哎哎!什麼人!?」剛得意洋洋發表獲勝宣言,誰知他跳上牆頭就被一把抓住後領:「可惡!是哪個王八──」

謾罵尚未完全出口,揪住他後領的那隻大手就冰冷無情地用力搖了搖,晃得紅衣少年險些咬到舌。突然出現的第三者把小孩憑空提著,用他一貫的冷然口氣開口。

「敢把那句話說完,本家主讓四長老把你嘴巴好好用皂角洗個十遍。」

啊靠,是毅子他老爹。

鄧子華登時噤聲寒蟬,一副乖乖狀,任現任上官當家、上官龍轅揪著他後領子把他轉了個面上下打量。被江湖人送上〝白劍仙〞名號的男子站在屋簷瓦片上,邊冷冷瞧他,邊向下頭長老投去刺耳話語。

「年關將近,四叔倒是好興致,跟弟子在廊間玩起鷹捉小雞了。」

「老頭我可不敢。」四長老咬起老得所剩不多的殘牙哼哼:「這小渾球自己胡鬧,我一把老骨頭哪管得了啊。」

被捲入上下兩代明爭暗鬥的小少年轉著眼睛想如何逃跑,但在白劍仙目光下,一顆熊心豹子膽立馬就像見了夜梟的耗子一樣,蔫了。可惡,這凡人眼神凌厲恐怖得要死,他、他、他敢跑才怪了……

所幸白劍仙低低冷哼一聲,隨手便把他放到身旁屋簷上,鄧子華也順從站好,小心翼翼不加反抗。

「四叔辛苦了。」修長身形的白衣男子高高在上道向底下長輩道:「毅兒正在找他玩伴,我就先把他捎回去。您請便。」

話才完畢,在家族裡頭採取絕對獨裁的冷厲男人搭了小孩就走,徒留個白鬍子老頭在原地氣煞了臉。鄧子華偏臉一瞧,轉回頭來不知肚裏多樂。只是抬眼再看看玩伴的父親,就有些笑不出來……

「你那一手小機關,扔的準頭倒是不錯。」

還沒開始腹俳今天的運氣不順,揪著自己的長輩就突然扔出句毫無溫度的話。鄧子華驚了下,硬是裝出強硬模樣。

「當然!小爺……」看見那白衫男人眼神,他便收了聲:「……我練準頭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那兒呢!」

強自維持挑釁語氣,對方卻沒有想像中那種『小娃兒牛皮吹得倒大!』的討厭大人樣,反而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

「是嗎?」

……怎麼會這麼平靜?難道、難道惑心法出了什麼問題?不過,假如術法失了效果,毅子的爹應該就會立刻翻臉才對啊……可惡!這個家就是這男人最討厭!什麼都看不出來……

「到了,你還想在這裡站多久?」白袖一動,把兀自呆怔的孩子往前推幾步。上官家劍仙挑起冷眉。

跌蹌了幾步,紅衣少年脹紅臉頰。氣鼓鼓回頭叫。

「少、少囉唆──」

「嘴巴,乾淨。」

「……嘖……」

無視晚輩像是被踩了一腳的幼犬汪汪叫的樣子,白衣男人對自己飛奔而來的兒子頜頜首,接著便轉身緩步邁出書亭。鄧子華還想不服輸叫幾句,卻被背後突襲撲到赤磚石地面上。

「噗哇!」

「子華你總算來了!先生都下課了呢!怎麼了?是迷路了嗎?我爹爹在哪找到你的呀……」

都已經十歲,說話仍帶點奶聲奶氣的雪白衣衫小孩邊說著上下檢查同伴,邊被後頭年長兩人一歲的青衣男童半拉起身。

「毅子,他都快被你壓得沒氣了──子華,你還好吧?」笑得像隻小狐貍的青衣男孩向癱死在地上的小孩問。

「不好!一點都不好!你哪一點看見我好了──毅子你好重!走開,去壓卓子去!」

「喔。」站起來,走兩步,趴倒。

「……你也別真的來壓我……」把白白軟軟的可愛玩伴挪了個位,小大人一樣的卓浴火觀察了下另一男孩神情,開始調笑起對方:「又是被四長老逮到了,對吧?」

「吵死了。」小凳子拍拍屁股下的磚石氣呼呼嘟嘴:「比什麼年試啊?一群老不死自己弄出來的東西,叫我們去忙做什麼?」

「子華!不可以叫長老們老不死──」

卓浴火一掌捂住壓在背後正震驚訓話的小上官毅嘴巴,聳聳肩:「話不是這麼說,年試可是一年一次內室弟子的考核。算是老傳統了。」

「對,」假意附和,紅衣少年再加惡毒一句:「只是這幾年來,變成各派系爭權奪利的時間。」

「白劍仙控管得如此嚴厲,你也不能怪每年只有這時可撈的他們啊。」說話完全不像這年齡孩子會有的世故,桌浴火又無可奈何聳肩頭。果然對方毫不客氣反駁。

「那又關我們啥事?誰管他們啊?」

青衫男孩攏起袖袍歪頭。順手把快要滑下去的上官小少主扶穩:「話也不能這麼說……每年獲勝者,也都是有好處的。」

如他預料,親愛的玩伴只是挑起一邊細眉,不屑問:「什麼好處?」

「嗯,像是,有〝各長老個別指導券〞十張。」

「誰要啊!」

「還有〝醫儒藥房一日遊機會〞。」

「那種鬼地方,我死都不要去!」

「最後就是〝得紅梅夫人私人晉見一次〞。」

「毅子他娘?跟在那個在你旁邊嚼椰蓉糕的笨蛋傢伙後頭,平常就看得到了吧?」

「不一樣喔,這可是〝私人晉見〞唷──」

「……聽起來是不錯,可是事後會被毅子他爹幹掉耶?你活的不耐煩了?」

「……也是。」語氣惋惜:「所以你不參加年試?」

鄧子華豎眉抱臂:「不參加!絕對絕對不參加──」

「咦?」十歲的上官毅吞下糕點,驚訝問:「子華真不參加比試啊?」

「廢話!」

「喔,那今年新年盟會時,就看不到你囉?」他失落:「好可惜……本來想跟你一起去看我爹的結拜兄弟的。」

紅衣少年突然一抖。

「……結拜……兄弟?!」

話音微顫。

「是啊。」依然保持壓在青衫孩子身上的小少主單純點點頭:「今年比試勝者可以破例進武林新年會去見見世面,本來想找你去見林大武人的……你之前不是好幾次都提過那位大俠客嗎?」

「……他才不是什麼大俠客……」

另外兩個男孩因為眼前玩伴轉低的聲音一呆,然後便看他們的友人跳起來尖叫出聲。

「林大武人是真正的英雄!大英雄啊啊啊啊──他真的會來?真的可以看見林大武人?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浴、浴火、子華這是羊癲了嗎……」上官毅滿臉驚恐,一抖一抖地抱緊身旁玩伴。

「不是,他只是發憤圖強了而已……」輕拍白衣孩子的背安撫,較為懂事的未來軍師強自冷靜,看著自家好友外加秘密心上人興奮為其他男人傾倒。

「──我一定要拿到首勝!一定!」以霸道之姿回頭,食指指向兩位小夥伴,一身火紅鬥志滿點的小孩宣佈:「你們誰都不准跟我搶,聽見了沒有?!」

另兩個孩子雙雙舉起手來,半點異議也不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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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夢之中,那老人聲音不斷絮語。

睡在厚襖被中,耳中滿是沙啞鬼魅的輕喃,鄧子華小手愈握愈緊、愈握愈狠,最後終於在那蒼老叨念中恨恨翻身而起,像炮竹一樣衝出房門,直抵夜深人靜的廚房,然後就是兩手狠狠往灶頭一拍!

「半夜三更!一直唸唸唸,還讓不讓人睡了灶老頭!」

不知是不是錯覺,整個灶爐懾於這小祖宗的怒氣,人不可見地抖了一抖。

「咳、咳……小娃子,你就讓我省心點吧。」青煙裊裊,其中奇異地緩緩現出個身著官冠的身影。手撫烏亮黑鬚,被叫作灶老頭的那位在月色下苦著張臉:「都已經是第十個年頭末了,你還不回家去看看啊?你知道每年上頭都有人來審問老兒有沒有在千萬戶人家中見著你嗎?你當天兵天將都如此好唬弄……」

「你知道我是為誰而來,所以他回去前,我死都不離這凡世,聽見沒有?」紅衣男孩咧出白森森的牙,小臉兇狠。

「這紅塵滾滾,哪這麼容易找著……」不情不願。

「我已經找到了。」不耐煩打斷。

灶老頭聞言一愣,頓時喜上老臉:「找到了?意思是說你要回去了?今年老兒我終於不用跟上面那群黑臉打哈哈了?」

歪歪頭,鄧子華思考一下:「順利的話,新年會上應該就能見到了。所以,」他警告地手指抵著對方大紅官服:「你敢讓小爺功虧一簣,我燒了你所有灶頭。」

「老頭知道、知道。」忙不可待地點頭,灶老頭笑舒了一臉皺紋。天公有庇祐啊~總算是可以送走這小娃子了!這樣一想,老爺爺立即慇勤起來:「來來,小祖宗,你那惑心法術還有沒有用啊?要不要老頭我幫一把?什麼時候要回去了就跟老頭我說一聲,我立馬讓上頭認識的幫你開南天門!還有最近那瘟妖有些近了,你可要小心別染病,另外……」

「等等、等等,囉嗦一大串,誰知道你在說什麼?」小娃兒一個瞪眼:「法術好好的,不用你操心。不過那個疫妖是怎麼回事?」他一擰小眉:「難道,跟近月來蔓延的瘟疫有關?」

「是啊,老兒我也是前些天聽床母娘娘叨唸才知道的。」灶老頭盤坐在灶上,順手抓了把月光來梳自己黑鬍子:「不知哪裡跑了隻疫妖出來,年關將近,各兵將都忙著呢,一時誰也騰不出手。約莫要等過了年,才看誰有閒去收了那瘟鬼。」

「疫鬼要跑來這城了?」鄧子華眉頭緊皺:「那這城凡人怎辦?毅子他們怎辦?」

「盡人事、聽天命唄。」灶老頭疑惑看看小祖宗神情:「凡人生死有命,不是我們該去干涉的……不過這疫鬼是私自逃出,所以你想去承這事兒也是可以。」

「才不要。小爺沒這麼閒,去管這灘渾水。」摸著下巴,小孩喃喃:「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把年試首勝拿到手!喂,老頭,你能不能在那天早膳中動點手腳,讓其他那些絆腳石都不能參加比試啊?」

面對紅衣祖宗險惡心思,同樣一身紅官袍的灶老頭黑了張老臉。

「……這種沒半點職業操守的行為,老頭我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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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了大半夜,月往西傾時,紅衣小娃娃才總算擺脫碎嘴老長輩,晃出廚房,伸了個懶腰。

雖說之前講過不管那疫妖之事,但想想還是不妥。若不長眼的東西趁他忙著時跑來嚼了城裡隨便一人,瘟疫就不可免地會漫來毅子這邊,害了他兩個玩伴可是萬萬不行。於是鄧子華遂抬頭,仔細瞧了瞧樹上一個個鳥窩,輕聲叼啾幾聲。只見幾扇翅膀拍了拍,兩、三隻原在寐中的鳥兒婉娩翩下。黑亮眼睛瞅著他看,夜色裡鳥啾鳴鳴。

那與其說是言語,不如說是意象。是目與耳與靈智的混合。

朱紅巨大熾羽尖喙火燄呼喚,小巧靈敏明褐悅耳來了 

鄧子華蹲下身,全不在意鮮紅衣角蹭到一點塵土。

「對於瘟妖,你們有什麼知情的嗎?」

雀鳥們一理解瘟妖是何物,不約而同緊張向後跳幾爪子。

病痛恐怖惡意苦楚殘忍膿瘡──靠近、壯大、不停、變成兩腳包住沒羽沒爪殺吃萬物的樣子── 

「變成人樣了?」一愣,皺眉:「人形長得怎樣?」

瑟瑟發抖,只有一隻鳥兒膽敢張喙。

瘦小深黑包住雪白雄性

「唔,好吧,多謝了。擾你們清夢真不好意思。」思忖著把疫鬼趕走便是,鄧子華吩咐下去:「讓城裡的大家看著點,找到那個東西,立刻來喊我──記得,要在它把哪個倒楣鬼吞下去之前,懂嗎?」

幾隻雀鳥通人話般點點小頭,拍拍羽翅飛回窩巢。鄧子華在樹下,仰頭看自己的小朋友們都回去了,才慢悠悠走回自己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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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前一天晚上被打擾,還在成長期的紅衣小孩隔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啊嗚著哈欠爬起身。當然又是沒見著讀書先生的一天。當他走到書亭時,就看兩個玩伴在那一招一式練習武學拆招,忍不住躍躍欲試衝上去,一招探路爪先送向明顯佔上風的毅子。

「子華?早──」上官毅微訝架開爪勢,然後又避過卓浴火瞧準機會祭出的掃堂腿:「嘿!這不公平!怎麼可以二打一!」

「到了江湖上,誰管你公不公平啊?」鄧子華笑嘻嘻喊,拳力一點都不留情:「多對一可是邪派最愛的招數!」

「事實上,正派也很愛用──」有了搭檔後,原本處於劣勢的卓浴火終於鬆口氣,甚至還有空餘能開口調笑:「不然就不會有幾年幾月什麼派掌門圍剿什麼幫幫主的豐功偉業了。」

「不要光講話啦!」趕忙伸手擋住白衫孩子的招路,鄧子華翻了大眼一瞪:「快點,卓子!我們合力一起把毅子打敗!我就不信這次還贏不了他!」

「你們兩個怎麼可以聯合欺負我?」小少主嘟嘴,手下攻擊依然沒停:「每次都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另外兩人互看一眼,異口同聲:「誰叫你功夫最好?」

三道人影交錯了約莫兩炷香時間,最後又以小上官毅險勝畫下句號。鄧子華躺在地上哼哼卿卿,不甘心地喘著大氣大射眼刀。

「為什麼每次都是你贏啊?可惡!」

「當然是因為毅子都有在乖乖練武啊。」旁邊卓浴火倒來茶水,先給小凳子一杯,笑著說:「你跑去玩暗器、我到上官爺爺藥房學醫術時,他都還一直在練武場上呢。當然功夫最高囉。」

「哼哼哼哼哼。」朱衣小孩仍不高興,喝了口茶後更被苦得皺起小臉,心情愈發不善。卓浴火看看旁邊毅子的無辜神色,只好自己跳出來繼續打圓場。

「好了好了,子華,我們下次一定能贏毅子的……對了,你們有看到這兩天湧進來的客人嗎?數量可真多不是?」

「因為盟裡很多幹部都來了喔。」上官小少主也被這話題吸引,興致勃勃:「聽我爹爹昨晚跟我娘說,這可能是近十年來最盛大的一次新年會晤了。」

鄧子華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了去,當然,紅衣小孩在意的還是只有一件事。

「那林大武人呢?他已經到了嗎?」

上官毅這次倒搖頭得快:「還沒呢,似乎是邊關那兒出了什麼問題。」

「討厭的朝廷,難道又要打仗?」精緻小臉上倒豎眉頭,小凳子恨恨罵一宗皇室老是給自家偶像添麻煩:「打打殺殺的多可笑啊,就為了那張龍椅。你說是吧,浴火?」

「……是啊……」頓一頓,青衫孩子握著茶杯苦笑:「你長大後說這話可要小心些,子華,一不小心就會被抓去殺頭了。你就這口無遮攔叫我操心……」

「哎!我們可是未來的江湖豪傑,鳥他個官府作甚?」孩子氣地嚷嚷,被叨唸的孩子一個招牌的瞪眸:「卓子你再這樣念叨碎嘴,小心以後尋不著姑娘嫁你!雖然你年紀還小就是……」

「沒關係,我喜歡的人也還小……」

「啥?」

「沒。」收起低喃話頭,卓浴火抬頭又是悠然微笑:「我只是想說,去年七夕,好像是我收到最多姊姊們的手絹呀?」

「──你這花心大淫賊!!」

三人才滾在一起打打鬧鬧,便突然聽不遠處傳來聲慘叫,令人心悸。彼此互望一眼,鄧子華第一個爬起來衝向聲音來處。卓浴火見阻止不得,氣惱一捶地磚,讓另一白衣男孩趕緊去通知大人,自己也趕忙跟上。

小凳子先一步趕到那兒,便見一個黑衣瘦弱的男孩站在那兒,腳邊還有具泊泊流血抽搐的屍首。

黑衣?他一閃神,記起雀鳥們說那瘟妖便是化成個黑衣少年。莫不就是眼前這人?

一切思忖只發生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那蒼白膚色的男孩瞟到他,馬上提氣掠上屋頂逃逸而去。鄧子華只來得及追上簷瓦,喊句「不准逃」,接著只能眼睜睜看那孩子消逝在彼方。這時卓浴火也才堪堪到達而已。

「讓他逃了!」怒衝衝一跺腳,他不死心一邊眺看遠方,一邊問下方略懂歧黃的青衣玩伴:「浴火,那人如何?」

「已經沒救了。」

卓浴火皺眉,察視死人睜大的眼睛,再怎麼樣他仍是個十一歲孩子,一切都要留待當家做主的長輩們來看。但看來……讓人跑了,子華真的很不甘心呢。

抬頭看那紅衣小身影氣呼呼踢起一塊屋瓦,早熟的未來小軍師無奈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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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穹頂黑如墨。

盤腿坐在樹上末梢陰影處,就著藍冷月色,鄧子華抱著雙臂,細細思考今天遇到那黑衣少年究竟為何物。

「若說是人,那也太沒生氣了。」他皺著眉靠著高大松樹枝幹牢騷:「但要說是妖嘛,哪有瘟妖會用匕首殺人?」

針細松葉輕輕沙響,像是在勸慰小孩一樣。紅衫少年抱住膝頭,撫摩粗糙樹身:「那被殺的人是義軍裡高階人士,聽說還是林大武人的親信。你說,他會不會就這樣生氣不來了呢?應該不會吧?那就算過兩天我贏了年試,又有什麼意義呢?」

松葉響聲持續沙沙。

「對喔,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呢。」鄧子華嘻然一笑,透出幾分少年性子:「林大武人可是大大的英雄豪傑唷!我就是追著他才跑來這裡的。啊,乾脆我今晚把他所有事跡說給你聽好了!」

松葉聲突然停下,那個窩在它身上的男孩不顧整棵樹已奇異陷入無言狀態,高高興興開始細數心中傾慕對象大小豐功。

然後樹身突然一震。

當然,不是它自己震的。被嚇了一跳的鄧子華往樹下看去,見到一個人影被現任上官家主追殺而出,當場被這詭奇畫面驚愣了。只聽那被追殺者大膽對冷著張臉只顧攻擊的白劍仙喋喋不休。

「蠑螈啊,不是我說你小氣,新年會上怎麼可以漏了我的請帖呢?若不是紅梅姊姊說起,我都要錯過這次家族聚會了──唉呀!那石爐索價不斐吧!怎麼可以亂扔!」

對方一個身法閃過被殺氣沖沖扔來的巨大石爐,於是石塊擊中松木旁的牆面,跟它的同型兄弟做了伴兒。同時松樹又被震得抖了一抖,連帶上頭的鄧子華一個不穩,差點掉下來。

──是哪個不要命的敢跟毅子他爹如此沒大沒小?

鄧子華不顧危險,好奇探頭向下,就見一道淺藍身影也挑了他這樹躍上來避風頭。

「發這麼大脾氣做什麼?小心其他人見了,還以為你在欺負小孩呢!」

凝神看去,紅衣少年發現那藍袍人臉部淨是銀色反光。又再仔細一瞧,才看出他上半邊臉上戴著面具,唯見到一雙薄唇。下方的上官家主大約不願自貶身分追上樹,只難得臉色更冷、口氣更嚇人、威脅般開口。

「有膽就給我下來!我要當著紅梅的面好好教訓你這不成材的東西一頓!」

「呸!武林第一高手也只會欺壓後輩而已!」雖然隔著遮了上半臉的面具,但鄧子華還是可以猜出這陌生人在扮鬼臉:「我就偏不下去,你能拿我如何?」

「──#!」面色不改、青筋爆出,向來冷厲不近人情的上官龍轅一旦殺氣沖天,異常恐怖。饒是鄧子華也瑟縮了下,往樹身湊了湊。但那向來不可一世的男人竟只是轉身憤怒朝剛才那兩個石爐刷刷兩劍,把它們開腸剖肚後便大步跨回屋裡。

紅衣少年眨眨眼,看看長輩背影,又看向藍袍人,只看到星光之下,對方也正抬頭興味瞧著他。

Hi!」

「……嗨?」鄧子華挑眉重複,嗨是什麼意思?

「這是異國問安的方式。某個認識的大學士教我的。」語帶笑意解釋的同時,那不請自來的年輕人躍到紅衣少年身旁。

靠近一看,才發現這人年紀可能只比自己大四、五個年頭,約莫就只是舞象之年。鄧子華一瞪對方,全然忽視藍袍人面具之下嘴唇笑得彎彎。

「你一個小毛孩,深夜裡坐在樹上幹什麼?」滿心好奇。

「思考人生哲理。」沒好氣。

「……要思考這題目,你年紀也太小了吧。」

鄧子華瞥瞥右邊那人,想著如果他沒看錯,這人現在眼中竟然是滿滿的憐憫。

「可憐的孩子,你的人生還有大好時光,不要浪費在這件事上啊。蠑螈是怎麼教你的……」沒有得到回應,年輕人愈發不客氣地伸出寬大藍袖拍拍:「如果被他欺負了,告訴我一聲,大哥哥我會馬上來救你的喔!」

「……你這人是不是腦袋有病?」終於忍不住開口,但一身藍衣的年輕人被罵了卻不見怒意,反而更有趣地打量他。

「嘖嘖,你這孩子真是可愛~~」愉快揉揉小孩柔細黑髮,一頭長髮束成冠的面具男蹲在樹枝上笑得很樂:「快點長大些,我帶你去逛欄院看美人啊ˇˇˇ」

「…………」

在認識不到半刻鐘後,鄧子華瞪著萬里無雲一片星子的夜空,決定要一輩子討厭旁邊這個藍衣服的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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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很餓。

角落的水窪倒映不出它黑色身影、和它白得異常的皮膚。

它餓得要命,可是、可是……

快要哭出來一樣的呢喃。啊啊,沒錯,如果它是人類,一定會哭的。

「找不著啊……」

好吃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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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晴空明朗。如前兩天一般,今日陽光烈人、無雲無風。

但鄧子華覺得不太對勁。尤其明明現在是冬季少見的宜人溫暖,但自己指尖依然微微輕顫。有什麼不好預感壟罩住他的感知。

最好不要影響到今天的比試。

照習慣一身紅衣的少年擰擰細眉。

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又要在這凡世多等幾年了。當然,他自己是沒什麼差別,只是灶老頭淚眼的時候實在忒煩人……

正捧著早膳碗筷神遊著,後頭青色衣袖越過肩頭探來,慢騰騰夾走一塊醃蘿蔔。鄧子華嘴含米飯仰頭看上去,就見卓浴火喀哩喀哩咬著蘿蔔趴在他肩頭。

「怎麼?在想什麼?」

「……你午膳的其中一道配菜要賠給我。」

「我是說我們來之前。」青衫孩子撩起衣擺坐下,一付稚嫩的大人派頭:「看你眉頭緊得夾死蒼蠅了。」

「咦?蒼蠅在哪?」也跟著坐到椅子上的上官毅呆愣盯向友人眉間:「我沒看到啊,浴火。」

其他兩人同時無力掩住眼睛。

「毅子,」卓浴火耐心向耿直過頭幾近蠢的青梅竹馬解釋:「這,叫做誇大其詞,實際上是沒有什麼蒼蠅的。」

「沒有蒼蠅,你為什麼還要說呢?」認真問。

「吃你的飯。」鄧子華快刀斬亂麻,直接下指令。明白跟這呆子說什麼都沒用:「浴火,你以後少用點修辭,這傢伙還分不出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呢。」

「我會記住的。」小軍師看著含箸嚼飯的白衣小少主,隨意點點頭,目光轉回來又問一次:「那麼,你在煩什麼?難不成是緊張今天的年試?」

「誰會在意那個?」嗤之以鼻:「你們兩個不參試,首勝我可是手到擒來。我擔心的……」手支起臉,眉間一皺:「是別的事。」

「別的事?」

「……你比我聰明的多,卓子,我問你個問題。」放下木筷,鄧子華嚴正了坐姿問:「如果你是隻老虎,新來到一個獵林,卻遲遲不捕獵物來吃。這是什麼樣的道理?」

不知為何被對方神態影響到,卓浴火也乖乖坐正,歪頭思索。

「這有兩個可能。ㄧ個就是這隻老虎蠢,連肚子餓都不知道。」

「不要給我說廢話!」

「好好好~~」笑嘻嘻安撫火大的心上人,卓浴火笑出聲:「第二個原因,便是牠還未摸熟這林子,正在觀望裡頭有沒另一隻老虎,或是獵戶呢。」

「是這樣嗎……」眉頭仍未鬆開。奇哉怪也,從沒聽瘟妖還有這種智能的,真是奇怪……啊!

他一臉驚恐站起來。

「我要遲到了!年試快要開始了啊啊啊!」

朱紅身影二話不說丟下碗筷衝出飯堂,滿嘴飯菜的上官毅和悠閒抵著臉的卓浴火齊齊向他揮了揮手,祝好友武運昌隆。這時,小軍師突地頓了頓動作,想起什麼。

「啊呀,忘了還有個可能性。」他兀自喃喃:「還有就是,這隻老虎挑食,找不到喜歡的獵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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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餓。

角落的水窪倒映出他黑色身影、和他雪白肌膚。

他餓得要命,可是、可是……

平靜地看向下方人影,這是他第一次任務,首領冰冷說還未完成前沒有飯吃。

「找著了啊……」

最後一個要殺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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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群雀鳥在他奔向會場時擋在他身前。

「不是吧?」鄧子華愣愣:「給我挑這時候?!」

開什麼玩笑,現在不趕去會場,他年試就不用玩了!

「你們先去拖點時間,我一會兒就來!」擰緊眉揮揮衣袖,前頭的一干鳥兒卻不讓路,吱吱喳喳地惹他心煩。

惡臭恐怖噁心病痛邪魔苦楚殘忍膿瘡變大變大變大、找到吃食溫床弱小目標了了了了了 

「所以我不就說,我馬上就來嗎?」憤怒大吼:「先讓我把正事辦完就好!」

他都等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了,還不惜變成這般樣貌──

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在火燄中對他微笑的男人。

只要一下下就好、一下下──

──那隻膽敢說出瘟妖化身外貌的雀鳥飛衝上來、狠狠一啄他的肩膀!

不立刻馬上即時迅速的話、生靈活物皆死! 

紅衫少年一痛一怔、血珠沿著衣衫擴散點點。他內心掙扎不已腦袋混亂。

這整座城裡都只是一群又一群的凡人、生死本來便是由天。瘟疫屬天災,根本就不是他分內之事!

毅子、卓子、吵死人的長老、冷冰冰的上官家主,不過就只是凡人而已、生死由天──

鄧子華咬牙。

離那個最重要的男人就只差這麼一點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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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孩不斷向前跑。

手上開了血槽的匕首滴血滴一路子,後頭有個身影像是聞到血腥味的獵犬、緊緊追著他不放。

但奇怪的是,那看起來不像追兵。

少年困惑暗忖。

畢竟,應該沒有人會派遣一個小孩來逮捕殺手的。

他瞥了身後同樣一襲黑袍的孩子,很是疑惑。而且,對方給他的感覺很異常──

──跟活人不一樣。

一個晃神,後面怪笑著的黑袍男童便更靠近了幾呎。少年心一凜,迅電般閃進右方小巷。誰知回頭一看,那個男孩竟然忽地手腳融入陰影、身體扭曲、像是乘著黑影妖異向他衝來!

食物!嘴巴向兩邊裂開到不似人類的程度,少年睜大眼睛,看那男孩流涎恐怖地朝他嚎叫:食物、食物、好吃的食物!

──危險的敵人。

黑衣少年瞬間判定,向後頭捻指疾射一陣毒針。閃著詭異粉色的細針卻直直透過對方身軀釘到地上。

──沒用。

皺著姣好眉頭,小殺手掏出細網扔向敵人,腳步加速向前。不出意料之外,網子依然僅僅晃過對方身體,連一點點阻勢都沒有。

──好吧,至少我有試過。

心底某個終年冷漠的聲音說,少年再次回頭,竟見黑影伸出的奇長爪子剛巧刷過自己後襟,然後另一邊的爪子把自己狠狠打到一旁的磚牆上!

牆上石灰粉被震得抖落些許,還年幼的黑衣孩子張口咳了咳順氣,勉強睜開眼睛看著那個逆光滑向自己的怪物。

看著那個怪物的臉變得跟自己一模一樣。

食物、食物!

那張臉在笑。笑裂了嘴。原本除了蒼白還算好看的五官扭曲得令人心驚。

好吃的食物──黑袍怪物滿意撫摸自己的新面孔,對他歪曲地笑:漂亮的食物

少年冷冷瞪著它,突然眼角衝來一個影子撞歪了怪物的頭,讓它向旁踉蹌幾步。他移轉眼神看去。

一隻小小的鳥兒在勇敢撞擊瘟妖之後,快速飛來喙咬住深黑衣袖,試圖拉走他。黑衣的小殺手看著那拼死拉扯自己的鮮活小生命,想著要不要忍住痛楚揮動手臂趕牠離開。就著目光餘角,他已經看見那個奇怪的敵人扶正自己頭顱,再次靠近。

然後怪物張開近丈長的大嘴,一口吞沒了那小雀。頸下的部份變成混沌半透明樣子,黑袍被變形的軀體稱得破碎,隱隱約約可見鳥兒掙扎直至僵死的過程。

木然看著,黑衣少年面孔只是冰冷。

縱使聽見怪物興奮笑聲、縱使被無形爪子插入腹中,舉到空中,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也只是看著。

所有事都僅僅倒映在黑衣少年眼中。

抓住昏過去的獵物,瘟妖滿心歡喜,終於能吞下它的食物。暫且滿足永無止盡的飢渴。剛才那隻小鳥根本不夠。它要的是源源不斷的生命、藉著食物散佈瘟疫與屍體吸收活氣。而且,一定要是美麗的漂亮的小獵物。它滿心扭曲愉悅流下垂涎,將嘴拉到極至巨大,惡臭與腐屍充斥而來。

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它被一口吞掉。

它張著眼睛,最後只感覺到討厭的火焰氣味、金紅色熱度、帶著炙眼羽毛的生靈──

 

然後什麼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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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憤怒腳步一步一步走出暗巷,剛出來就逆著日光見到一個討厭的藍衣年輕人在那好奇地歪頭看他。

「你在這兒做什麼呀?現在不是年試時間?」藍袍人笑瞇瞇打量他,在空氣中嗅了嗅:「這什麼味道?你在巷子裡頭放火了?」

「閉嘴!」十歲小孩發火,挑起一雙火氣十足的大眼:「喂,你是不是閒得很?沒事的話給我去把裡頭那個黑衣服的小鬼處理一下,看是要扔醫館扔護城河都隨便你!」

一個甩袖,紅衣少年怒沖沖抿著嘴大步向前,把年輕人拋在了身後。

「嗯──哼。」清藍袖袍掩了唯一露出的唇,面具下那人轉轉眼睛,揮下衣袖下了指令給旁邊跟著的暗衛,自己邁開輕快腳步跟上怒氣沖天的有趣目標。

於是他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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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依照命令閃進巷子時,沒見到什麼黑衣小孩。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們,並不知道另一個渾身血氣的蒙面男人提著他們昏迷的任務對象,已經掠離了半個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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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淚汪汪地來找自己時,現今上官當家之太座,紅梅夫人就知道這事自己不能不管了。

畢竟會讓平時懂事,自己解決困難不找大人撐腰的毅兒找上她相求的事,大概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處理得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她不理不睬自家夫婿難看臉色,堅持在這半夜時分隻身到內室弟子房間的緣故。

只是她找尋的孩子,似乎不在房中。

香扇微抵粉脣,清雅女子偏偏臻首,在冷清的房裡頭思索一個孩子三更半夜會跑到哪裡去,剛出房門走到長廊上,就見著正在找的紅衣孩子嘴裡咬著一個饅頭,懷裡滿滿食物瞪大眼睛看她。

「……睡不著,餓了?」紅梅眨眨眼睛,微笑問。

「呃……毅子的娘夜安。」小孩仍一臉呆呆愣愣,倒是罕有地顯出這年歲孩子應有的神情:「……妳進我房裡作什麼?」

早就習慣晚輩從來不加尊稱的風格,貴夫人只是招了招手要他過來。

「當然找你看看怎樣啊。」溫柔地笑:「毅兒說你心情不好。」

「喔,」鄧子華轉轉眼,看來今天回來失常發火嚇到了兩個玩伴:「……沒事啦。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真的?」沒有制止小孩爬上廊欄盤腿而坐的無禮舉動,紅梅拿出手絹擦掉鄧子華嘴邊饅頭屑:「但看起來可不是這樣喔。」

「……」擰眉,被少數喜歡的凡人一語道破心事,感覺很不好,卻又像鬆了口氣。鄧子華想了想,撇撇嘴,發洩一樣大吐口氣。

「我很失望。」他放棄一樣抱膝,坦然吐露:「我失敗了。錯失了機會,去見到我一直想見的人……下次機會,不知道要等多久。」

難受上了心頭,懊惱、痛苦,他把臉埋進自己大紅衣袖。

一直、一直,等著、努力著。

但二十年來好不容易盼到的機會,卻在命運弄人之下,跑掉了。

凝視破天荒泫然欲泣的孩子,紅梅伸手把他攬進懷裡。安慰輕搖。

「那人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感嘆:「你是為他而來,是吧?」

鄧子華一顫一顫。混亂跟眼淚之中,他隱隱約約察覺到,讓這大宅迷惑、以為自己是其中一份子的法術,再沒在這凡人女性身上作用了。

但她依然擁著他,像擁抱自己的孩子一樣。

如果今天沒有趕上那隻瘟妖,沒有及時杜絕瘟疫的話,這個女人大概也逃不過一死。

「我很努力的習武、學習所有該學的事。」他掉淚說:「可是現在都白費了。」

他為了明明就懦弱放棄了最重要的機會,心底某個小角卻還開心慶幸的自己哭泣。

做出了選擇,但仍不由自主為失去的事物失落失望難過到難看地哭泣。

「──你在說什麼啊,絕不會白費的。」

透著淚眼,他低垂的臉被一雙手捧起,那個女人用完全不像良家婦女的力氣用力抹抹孩子的臉。直視著他眼睛說。

「只是時間還沒到而已,你做了那麼多努力,怎麼可能完全白費呢?」

「可是年試已經──」

「每年都有年試,再說,難道你想見的那人,只會在年試出現?」紅梅捏住陷入死胡同的孩子臉頰:「沒事的,最後一定會見到的。他那麼重要,怎麼可以再也見不到呢,是不是?嗯?」

「……對、對。」臉被捏得發疼,他斷斷續續回應。等毅子他娘終於高抬貴手放過他,才敢揉揉自己發痛的臉。連眼淚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你看,你習武、練暗器,練得那麼辛苦。」清雅女子對他微笑:「當然會見到他。你習武的目的是什麼?」

月色下,這個凡人問他。鄧子華抿嘴回答。

「為了有朝一日追上那個人。為了能找到他、留在他身邊。」

友人的母親淺笑起來,像是在說世間不變的定理。

「所以,最後你一定會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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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哭過一陣的孩子趕回床上去睡之後,上官大宅的當家女主人暫且還不想回到寢房,於是由著自己心意,開始突如其來的星空下散步。

月白的光像彌紗一樣,融進晚冬早春冰寒風中。這種冰冷的感覺,總讓她想起……

「我的娘子跟那個小鬼聊得倒開心。」語氣懷恨。

……自己的夫君。

「是很開心啊。」紅梅轉頭,艷人五官漾著笑顏:「子華好可愛。那股決心真是少見,害我都想嫁給他了。」

「──我現在就去宰了他!」

「少胡說八道。」夫人毫不客氣向當家的啐道:「敢這樣做,我馬上帶毅兒回娘家去!你跟公公就只會帶壞孩子而已。學學人家雲兒,乖巧懂事一點。一把年紀還任性成這個樣子。」

「唔……」面對妻子完全不予以留情、缺乏溫柔的暍斥,白劍仙少見地一臉不甘:「雲兒明明就是幼稚的小鬼,哪裡乖巧懂事?跟那個來路不明、還突然在我們家住下來的紅衣小鬼一個樣……」

「有什麼關係,你不覺得所有人都反常地理所當然很有趣嗎?」微微一笑:「而且,子華那麼可愛,所以不要緊。相公,不許你趕他走,聽見沒有?」

「……嘖。」

「相公……你不會趕他走,對吧?」艷麗甜笑。

「……嘖!」

「我就知道,我家相公人最好了ˇ」

「……紅梅,為什麼我總覺得妳最近跟雲兒那死小孩學壞了……」

「那個不重要。」面帶笑容否決自家夫婿的埋怨,優雅的夫人打扇勾唇:「夫君大人,現下紅梅拜託你件事,你肯,還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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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噗通噗通狂跳。鄧子華不安再次自省一次身上新衣有沒那兒穿得不得體,然後和上官毅亦步亦趨跟在白劍仙與紅梅夫人身後,向各地來的客人問安。

沒錯,他現在便站在武林新年盟會現場。

──早知道跟著毅子就能進來,我去參加年試做什麼啊?!

還因為遲到喪失資格,而在毅子他娘懷裡丟臉哭出來。現在回想,真想賞自己一巴掌。

「龍轅大哥,半年沒見了,你風采依舊啊!」

──然後,聽到那個聲音。

「林老弟也是。」冷漠聲音的主人側過身來,向自家異姓兄弟介紹子輩:「這就是小犬毅兒,後面則是他其中一個玩伴。今日是特地帶他們來見見世面的。」

──上官家主身後,他終於見著了他──

鄧子小拳輕顫,紅衣少年睜大黑眸,抬起頭來──

一樣的眼睛。

平凡臉上,那雙眼丁點未變。一如百年前、數十載前、一模一樣。就為了這雙眼,自己不惜自九重天上落到凡世,花了幾近十年尋找。

他幾乎哭了出來。

終於,找著你了。

「子華,你不是一直想見林大武人一面嗎?」白衫孩子悄聲提醒,偷偷推了好友一把。

鄧子華深吸口氣,緊張不已。想著若是卓子沒被他義父帶回去過年就好了,至少有人能給他主意,看該說些什麼,現在,他只能靠自己。提起勇氣踏前一步,少年迎向那男人興味和善的目光。

「林大武人好!我、我的名字是鄧子華。」手指絞著朱紅衣襬,他紅起臉,勇敢道:「您、您做的事,我深感敬佩!您是我心中的英雄!」

緊閉上眼,耳朵轟鳴一片。他幾乎記不得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卻感覺到一隻大手揉上他的頭。睜眼時,那個男人親近地向他笑。

「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雖然滿感覺慚顏的。我可沒這麼偉大。」揉揉孩子頭髮,年輕的義軍首領笑看兩個小小少年:「我很期待你們的成長。長大後要不要加入我們啊?龍轅大哥不反對的話,義軍永遠歡迎你們。」

半真半假地玩笑,林大武人笑著被結拜兄長瞪了一眼,卻不料那個向自己表達傾慕的紅衣少年想也不想興奮回答。

「好的!我長大後,定會加入義軍!」

「──欸?」男人一愣。

「義軍是行俠仗義、保家衛民的人,對吧?」白袍小少主也向前一步,抬頭堅毅道:「那我也要參加。」

「毅兒。」白劍仙一皺眉,被妻子私下輕扇一拍在後鬼,遂乖乖止了聲。只是不斷用眼刀殺著兄弟。

「卓子一定也會加入我們的!」沒察覺到傾慕對象的生死危機,鄧子華少見有點羞澀地仰頭:「我們三人一定會好好學好武功,參加義軍。一定幫得上您的忙!請多多指教!」

「呃……也請多多指教。」撐著慈愛微笑,義軍首領僵著感覺到冷意一點一點從背後升起。他現在,非常非常不想轉頭去看結拜大哥的表情……

只可惜,他忘了有種東西叫做〝傳音入密〞。

『……好弟弟,你做得倒好啊……』聲音冷如天山白雪,白劍仙緩緩在某人身後咬牙切齒:『才說幾句話,就把我三個孩子都拐走了……你‧很‧好‧嘛。今晚子時整到練武場來,我要看看半年來,你的功夫長進了多少,竟膽敢這麼拐我兒子!』

驚恐睜大雙眼,看看正用殺氣凌遲自己的兄長,再看向旁邊由於不懂武功而對現下險惡狀態一無所知,因而也無從阻止起的美麗嫂夫人,最後望望興奮仰視自己一白一紅兩個小娃兒,林大武人實在是──

無語望蒼天。

真是躺著也中刀。

自然,他更不知道,所有一切早在百年以前,就已經註定得好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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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終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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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來,先摸了摸腹部確定傷勢,卻發覺之前被那黑色爪子穿過的地方無傷無痛。

奇怪的敵人。

他想。然後抬臉,身邊女人見他醒來,轉頭去喊另一個男人。

「頭子,他醒了。」

「很好。」神色淡漠的高大男人走近,對他視若無睹般繼續與同伴對話:「他身上有傷嗎?」

「都只是點瘀青,沒什麼。」女子隨口回答:「幸好沒大傷,不然百知叟那老頭又有一番好唸了。」

「嗯。」冷然簡略回應,男人單膝蹲下,平視黑衣少年。

「──那麼,我們這就回邪門吧,少主。」

少年只是安靜地點頭,沒有絲毫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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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你們都找不到?」

坐在遇見那有趣紅衣孩子的松木上,藍衣人思索著環抱白皙手臂。

「啊啊,那約莫是邪門的人吧……」

歪過頭,面具銀亮。

「不用找了。就算是紅衣娃娃的拜託,我也不想去救邪門的傢伙。」

眺著白色月牙,藍衣的年輕人平靜結論。

「現在邪門裡的人,死光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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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半夜時分,月掛於樹梢。

廚房裡有人聲。

「……就是這樣,所以我還要在這兒住一段時日,你可要給我阻住天兵,也不許告密啊。」

紅衣少年快樂的笑著,捧碗甜湯圓坐在灶前。在萬籟俱寂的夜中,手指沾甜湯,塗抹上灶君像的嘴唇:「凡人們都說的嘛──」

 

「吃甜甜,過好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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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0

新年要紅包,白嫖禁止~

14:15

痞客幫把我上次貼的跟情人節賀文吃掉了=     =#

18:40

轉眼就快更完了=ˇ=

嗯,不過新年剛到,就取四次更完好像不太好,更五次好了(思)

然後14號0時整貼上情人節賀文ˇˇˇ

 

新年真好ˇ

20:00

毅子娘毅子爹出場~

至於毅子娘跟掌櫃的關係......嗯,感覺劇透了一點......其實在背景設定上,掌櫃跟白少娘是堂姊弟關係......在本文裡應該就有一點點蛛絲馬跡了啦,掌櫃有幾次都有提到他的〝紅梅姊姊〞。兩人感情很好。

順帶一提,白少爹是傲嬌(喂)

21:57

更新完畢,大家除夕快樂

今年很愉悅地爆了1萬5千個字~ˇˇˇ再加上情人節跟大日子,大概破2萬了,平均一天4~5千字感覺真好ˇˇˇˇˇˇˇ(快樂)

(目前認真考慮轉換跑道ing)

買了繪圖板,可是拿回家一看發現是手寫數位板......(皺眉)

嗯,明天拿去換換看,不過賀圖還是會準時貼出來──用滑鼠畫吧!!(燃燒)

除夕歡樂~舊歲噩除、新年運來!(抱大家)>w</~ˇˇˇˇ

然後希望新的一年沒有人會被當掉=ˇ=(你以為大家都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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