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影穿梭於鬼魂之地陰暗木林。

濕軟土壤被踩過然幾近無聲,只有那多年累積的厚重腐爛枯葉下陷些許,藏身於層層疊疊內裡的蟲子與黑老鼠警覺而竄。微暗天空下的樹林舉目森冷黯藍,彷彿連土地都泛起不祥青色,河水支流一樣放射過惡毒詛咒地脈。

與枝梢同樣是青藍的人影奔跑著,追逐前方毛皮水亮的藍黑豹子,專注而一。影子健壯,動作之間閃爍鎧甲光芒聖潔暈亮,身後地面卻留下宛如魔性薩特的深深蹄印。

高大男性在密林裡疾奔追趕黑豹。

而突然間,林影間的黑豹一個縱身成了女性姣好身形。

擁有淺紫色光滑肌膚的女性藍眸如水晶綻光,蹲低下身,身穿全套皮甲的她指尖去碰觸黑泥地面、被壓爛的草根、和兩道延伸至遠方的深痕。猛然抬起紋了深藍刺青的清麗面容,她朝後方跑來的男性急促叫了幾聲,指向某個方向。

這兩個人影,都不隸屬部落一方。

***

馬車仍在走,但黑髮孩子卻覺得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或者很快。

金色頭髮的同族小孩不知何時停了話語,只是窩在他肩膀邊,綠眼垂掩。

黑髮的小辛多雷動了下身體,把下巴靠上旁邊金燦髮頂,被人類盜賊暴力割短的短髮有些刺扎,但也不難想像原本柔軟如絨。

畢竟身體還是小孩。

他想著。

雖然,實在看不出來這小血精靈年紀比他還要大……自己可比他高上一些呢,甚至可以將他滿抱進懷。

安然神遊,被他慵懶壓著的頭顱突然安靜滑開。他愣一下,有點難為情於自己的失禮,正想道歉,對方昂高臉看他,神情已無適才的隔閡,反倒眼神直勾,潔白衣袍讓那雙翠綠更是深邃動人,就像綠瑪瑙掉落在緞面白帛之上。

黑髮孩子呆呆看那直接凝視入自己的眼瞳──就是因為過去的特別,對方才能這樣毫無扭捏地直視他嗎──如此的專心密切,幾乎讓他心臟縮緊。

當被當作器物成長的白衣小孩低聲開口,黑髮小辛多雷都要為這樣的連結忽地被打斷,而突兀一驚。

「你還想逃嗎?」金色瀏海掩藏不住之下的碧綠,那小小的孩子在無光馬車內悄聲:「你還想,逃離這些聯盟嗎?」

黑髮小血精靈眨睫,再眨睫。

「──你辦得到?」他不無驚異瞠眸:「可以嗎?」

「可以的。」男孩看看他,歪頭,突然動了動那屬於孩子的唇,彷彿露出淺淺笑容:「可以。」

一陣喜悅湧上,但小孩停了停,他還沒忘記稍早一些發生的事。

「這不會──這不會,讓你受傷嗎?」他警醒先問清楚:「不管身體的傷,或是會讓你難受的傷?都不會嗎?」

那金髮的孩子又偏了偏臉,比起幾小時前,宛如幾分微弱活絡氣息開始生長在他身體之中,小心翼翼吐出一點點綠芽,攀牆而上。

「受傷,會如何呢?」人偶般精緻的孩子開口。

金髮小血精靈問了,黑髮小辛多雷便回答。

「會痛。」回應之人碰觸自己的胸口,又抬手置於發問者同一部位,構成鏡像的動作:「疼和火焰,就連旁人見到了,也會像是一起受到了傷害。」

小血精靈低著碎金長睫,沉思了幾秒。

「──不。」他最後說:「不會受傷。」

「心也不會?」另一個孩子問。

溫暖的。陽光照映過的水面波伏在心底一樣。溫暖。

金髮孩子笑起來。

「不會。」他注視面前小辛多雷,又歪過了頭:「心也,不會受傷。」

 

***0520***

 

──聖光炸開了馬車門,上頭落著的青銅鎖頭被那衝擊甩飛到不知名處。

 

人類戰士第一時間便向馬車發起衝鋒。他沒有花半點時間抬頭看那爆散的聖潔白光在死亡之痕晦暗天空上有多麼突兀。(雖然──那光使鬼魂之地比暴風城明亮,或者勝過傳說中冬泉谷那些終年反射了陽光、能讓冒險者們目盲之冰冷白雪──這樣的想法模糊閃過他腦海)

 

戰士順應本能做出了對於突發狀況的應對,反應遠遠超出了他這等級該有的經驗。(那是由於女盜賊隊長閒暇時常以陰影職業技能戲耍他的緣故──此般事實還要再過一陣子才會被他發現)

 

那讓人類近戰者在獵人寵物發出被強光暫時致盲的哀吼中,向奔出木製馬車的小小人影揮出斧頭。

 

但金屬相撞聲音短促刺耳。

 

戰士蓄起怒意的雙眼將對方手上物事收個分明,那是獵人囊中的箭,鐵礦鑄成的箭尖正好抵在他雙手才能揮舞的巨斧上,極小的接觸只有一點,在這一個點上便有無法量化的力量交擊,近戰職業才明白這是如何一種暴力的巧技之美。

 

格擋。

 

然後人類戰士便被一個審判打擊震飛。

 

──獵物正在逃跑。他在疼痛和血中狂怒驚覺。

 

***

 

金髮小血精靈隨著自己製造的劇烈光線躍出車廂,如貓輕巧跳離祕銀的寵物牢籠。

 

吸入第一口他根本毫不在意的自由空氣,這一瞬間,男孩亦靈巧一晃手指,翠綠眼眸的目標是牧師。

 

──沉默。

 

治療者一口下意識的心靈尖嘯被無聲扼在了喉嚨底部,只得不甘瞪睜屬於地精的神經質大眼。

 

柔軟身體於空中轉動角度,小辛多雷在極近距離處抓向獵人與他被光芒奪去視力的寵物,搶奪了一支箭,同時轉移視線向正在吟唱的法師,舌在齒上一碰,聖光於女地精身旁聚集,冷酷無情迫使施法者進入冥想的懺悔狀態。

 

──斷法。

 

接著他及時抬手格擋了戰士衝鋒而來的雙手斧,藉著那成人近戰者的力量翻了個筋斗,頭下腳上的一秒之中,金髮孩子往戰士腦門下了個審判。

 

此時,獵人動了。

 

夜精靈獵人無視被打飛到一旁的戰士,亦不理會金髮的小小攻擊者。夜精靈直接搭弓瞄準跟在金色短髮小血精靈身後跳出車廂、往森林跑去的黑色小身影,準確射擊,羽箭如眼鏡蛇迅疾狠毒。

 

精鐵箭頭直直向黑髮年幼辛多雷背心而去。那是完美而瞬發的攻擊,直指目標,目標是金髮獵物那鞭長莫及的軟肋。

 

而手無寸鐵、毫無受過戰鬥訓練的黑髮孩子──突然速度驟增。

 

就只差那麼一點,利箭擦過黑髮小辛多雷背後,含恨釘入了他跑過的漆黑土地。

 

他的腳印之間、死亡之痕的汙穢土壤上,飄浮著一根燦金顏色的羽毛。

 

──增加跑速。

 

再次被戰士攻擊的金髮孩子滿意地笑著收回指尖,在放出支援同伴技能的同時,他都還在應付戰士重整旗鼓夾帶熊熊怒火的攻勢。

 

加諸於自己身上的虔誠光環,令燦金短髮宛如金陽。他是一被製造完成,便能夠殺死鄙惡者的驕陽之子。

 

金髮小血精靈雖說比聯盟隊伍等人較弱,但他被灌輸的技巧,仍讓他可以周旋在這個小隊複數敵人之中,只除了──

 

匕首刃尖的邪惡攻擊幾乎劃過他貓眼石般碧綠眼珠表面,若他沒有迅速仰頭閃避。

 

擁有絕對實力差距的女性盜賊出手了。

 

或說是,終於。

 

金髮孩子側翻到地面,被白袍包覆住的嬌小身體一個旁滾,從戰士英勇打擊與獵人震盪射擊間隙中脫身。

 

但他身後始終有兩把匕首如影隨形,吐露獠牙。

 

人類盜賊精緻容顏陰沉似水,艷魅的烏黑眼瞳在交鋒中對上金髮被綁架者那屬於血精靈的綠眸子。

 

陰影中她輕聲對他開口。

 

「你怎麼能犯第二次蠢……我不是說過,你沒有頭髮來抵你的頭顱了嗎。」

 

──這已無法善了──因為她知道他也知道,一開始的聖光不只是為了撞開車門。

 

那是為了要引來安寧地的血精靈守衛。

 

「而你的救星們對我來說不值一提,他們的脖子只是將在影子中收割的麥梗。」

 

她低語,同一時間用匕首刀柄腎擊了不可能有能力招架或格擋她攻勢的孩子腹部。

 

──在這一刻她仍然想要活著的他,而她明白這孩子也明白她的猶豫,因為就算在眼不能眨一下的戰鬥中,金髮小血精靈也一定看見了她手上的武器是連剝皮小刀都比不上的鈍刃。

 

她和他之間的實力差距讓她即使拿著這樣的破爛武器,也有一半可能會取了他的命。

 

法師已得回清醒神智,而女地精身旁的牧師劇烈咳嗽,發出一連串咒罵。

 

獵人的寵物咆哮著奔跑而來,死亡之痕土地上爪子反著利光,和牠的主人弓上之箭一般銳鋒。

 

戰士進入狂怒姿態,暴怒嗜血閃過人類男性的瞳孔。

 

只有女盜賊面容平靜無波,縱使她距離他們小隊金髮的獵物最近。

 

她只是吐露情話似的,紅唇沙啞呢喃。

 

「祈禱你自己能活下來吧,小不點。」

 

──高階刺殺者的刀刃鑿擊了小血精靈的胸腹,將那弱小的身體擊飛出去。

 

然後,女性盜賊變了臉色。

 

因為她的獵物身上有光。

 

那孩子不知怎地毫髮無傷,只是暗月馬戲團砲彈般摔向黑髮孩子的方向。眼看就要撞在樹上時,他扭了一下白金腰帶裹住的腰身,同時黑髮孩子轉過頭來,大聲呼喚著什麼,瞬間便有風吹拂而來,擋在金髮小孩與鬼魂之地乾枯樹木之間,阻了一阻。金髮的小血精靈順著那風的反力半踢了下那樹,翻過身體安穩落地,再次召出聖光羽毛,一個急衝,便追上了逃出一段距離的黑髮同伴。

 

小血精靈們奔跑的背影之間,聖光流轉,彷彿虛幻的泡沫又宛若最堅實的盾。較年幼的那個小辛多雷金色短髮上、白皙嬌嫩的孩子肌膚上、純白柔軟的袍子上,都被一層白光壟罩無遺。

 

盜賊隊長手仍舉著匕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

 

沉默的羔羊裡頭,那群潛伏於陰影中之人,必定痛恨死這種神聖造物了。

 

黑髮女性人類瞇起眼,看了看手上武器。曾經走過艾澤拉斯兩塊大陸、縱橫了外域每一塊土地的她自然知道,那光是何物。再說剛剛那一剎那,她手上匕首並沒有撕裂血肉之感。

 

──無敵。

 

在這短短數秒間,包裹周身的聖光將抵銷一切傷害。

 

可是金髮孩子出色之處,並不只是能夠使用這個聖騎士皆有的聖光技巧。而是藉著此技,他順勢利用了女性盜賊隊長對他那一點點額外的動搖,憑藉那攻擊的力度向後飛去,脫離戰鬥、逃入鬼魂之地陰冷森林。

 

判讀出此事的盜賊女性,反而在這一秒真正起了殺意。

 

只是這時候,後頭隊友叫喊聲讓她蹙眉回頭。

 

安寧地的血精靈守衛們來了。

 

她眉眼不動,即使她的小隊們立刻落在了下風。但這些連殺個鬼爪破壞者都要兩人合作的低等衛士們,又怎麼會是她的對手?

 

殺掉礙事的安寧地守衛後,只要幾個疾跑,她終歸是會在這陰森密林中找出他們的。別說是旅行者營地,就連太陽聖所,這兩個小獵物都別想抵達求援。

 

而令女性盜賊隊長困惑的是:所以,那與她相似的、聰明的孩子,又怎麼會沒想到這一點?

 

他不可能如此愚蠢,所以,事情必定不對勁。

 

她邊想著邊向後而去,遁入陰影。優雅如黑玫瑰般走出影子時,便已讓死亡之痕土地上再次流淌辛多雷的血。她的隊伍受了點傷,但牧師已開始施以治療術,所有人看著她,眼帶怒氣。

 

她卻不理他們的怒火,開口下達指令。

 

「撤退。」

 

隱隱約約不安的第六感開始震耳欲聾,她抬起手拒絕了所有聯盟隊員臉上的震驚和不甘,臉色冰冷。

 

「離開這裡,拋棄馬車,所有人上坐騎。我們抓緊時間衝過山脈,進入東瘟疫之地。」

 

戰士不可置信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但是那兩個渾小子──」

 

「以後再抓就有了。」她翻身上了自己速度快於其他人的獅鷲獸,滿意看到這幾天跟她過不去的夜精靈獵人默默呼喚來自己的夜刃豹。她等待兩位地精法職者們的機械陸行鳥奔跑而來,同時嚴厲看向唯一抗命的人類戰士:「我們難道是第一次失手嗎?不過就是逃跑的血精靈幼童罷了,等回去再做準備,下次來抓兩個、三個,甚至四個,也不是難事。」

 

「可是──!」戰士咬牙切齒,脹紅了臉:「那兩個小精靈豬玀──或是說,那個金色的血精靈,難道就這樣任由他擺我們一道?就像是明明該死卻不死,逃開引了周遭一起殺回來的魚人──」

 

「給我上馬,蠢貨!」女性盜賊牽著韁繩駕著坐騎踏過幾步,美艷容顏上亦開始怒氣勃發:「如果你想死在這裡──」

 

危機感讓她猛然扯過男人的領子,把那個愚蠢到令人惱怒的隊員推到受詛咒的土地上。

 

戰士抬頭睜大雙眼,看著一團心靈震爆擊中他原本站著的地方。他們隊上的男地精牧師呆愣張開鬍子下的嘴巴,明顯攻擊並非來自於他,而是一旁的林中。

 

林間有血精靈衛士。

 

與適才的弱小守衛不同,那些金紅的盔甲還未靠近他們,便能看到其上閃耀的威嚴力量光芒。

 

盜賊隊長第一時間轉頭看向她所有的隊友們,那群還缺乏在艾澤拉斯上冒險經驗的人口販子們驚駭望她,沒一個保有他們惡棍的形象。

 

「──跑。」她就像前幾分鐘對那金髮孩子說話般,向她的小隊們沙啞開口。

 

樹林間腳步聲整齊而快速,震聲彷彿暴風城中英勇衛兵。

 

「快跑。祈禱你們能活下來。」

 

當先一位朱紅長髮的血精靈領袖座下陸行鳥赤色如火。連帶他身後銀月城守衛們如同踏破死亡土地的烈焰。

 

「──跑!」她怒吼著,用那纖細手指抓著戰士披風,單手將人類男性扔上夜精靈的白色夜刃豹,指向道路的南方。她的小隊們本能驚恐服從她的命令,駕著坐騎全速往路的彼方逃命。

 

而她猛地轉過坐騎身體,騎著那匹陪伴她飛翔於外域天空的漆黑獅鷲獸,衝向了另一個方向。

 

眼前只有兩個未來。

 

他們來不及逃命。

 

或是,她來不及逃命。

 

來不及的原因是──他們太弱,而她在解決安寧地巡邏守衛時,花了太長時間。

 

她的聯盟小隊太弱,以致於她需要親自動手對付安寧地的血精靈巡邏者。

 

而由於她將武器換成了難以取一個孩子性命的鈍刃,並且沒有時間脫離戰鬥再去保護她的隊友,於是她選擇了直接使用那兩把破爛匕首,花費比以往更多的時間取那些守衛的性命。

 

「你的救星不是安寧地那些衛士。」獅鷲獸羽翼間她向虛空低語,漆黑眼眸凝視正要與自己相互衝鋒的銀月城守衛們。她必須阻擋他們越過她,衝向那幾個曾懷疑她的、忤逆她的、斗膽與她爭吵的蠢貨。她必須。

 

她只有這個曾經接納過她的地方了。

 

而盜賊女性笑了出來,艷若鮮血灌諸而成的魔皇草。沒有人知道她笑了,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在向誰親暱而笑。

 

「小不點,你的救星是我的死神。」

 

死亡之痕上,鬼魂之地間,黑髮的美麗盜賊女性孤身衝入了血精靈軍隊之中。

 

***

 

TBC

 

9/20

...回來了(遠

5/20

看著這日期我真心笑了

好啦老實說,我搬家了~我的天,今年成果統計大概會很慘(思考

希望今年一樣可以搞定一個坑,以上

=333=

還有尼瑪魔獸揪竟要不要給我玩,真要重灌嗎(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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