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

非常，寒冷。

那孩子孤身站在黑白色的草地之上，有灰暗的風吹拂過他雪白的衣袖。

他抬頭，看那燦爛陽光像是灰白景象，而精緻過人的五官，只是漠然的安靜。

縱使眼前空間宛如漫開水波的池子一樣，暈出了一個黑色身影。

白色袍角翻飛，他冷漠。

──紅衣的城衛遠遠見了，邊衝過來邊大聲叫喊。

白色腰帶被風吹得打結，他靜默。

──不遠處的龍鷹受驚紛紛鳴叫，柔薄優美的翅膀胡亂拍打奔飛。

白色褲邊繡有精美花紋，他死寂。

──而眼前的身影，由漆黑皮手套包覆的冰冷手掌猛地伸出，緊緊握住男孩纖細皓白的手腕。

──啊，這樣也沒差。

孩子如此想著，毫無抵抗，於是瞬間便被扯入黑暗。

在面無表情的他身後紛散的細長金髮，比他們族人崇敬的日光還要純金閃耀，宛似矮人鎔鑄的人工金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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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被丟進滿是灰塵的車廂，小孩咳嗽起來，瞇著含淚眼睛，爬起身轉頭撲向唯一出路的車門，馬上又被粗暴扔回去。

「你想做什麼！放我走！」生氣揮舞小拳頭，仔細一看，這男孩的耳朵不同於人類的圓滑，竟是既尖又長，此時正因氣憤而微微顫抖著。這個有著尖耳的小辛多雷憤怒直視眼前的高大身影，小小的胸膛挺起，半分也不退縮：「先生，你一個人類，把我帶來這裡，究竟有什麼企圖？」

車門外的魁梧人類臉色不善又是一推，把異族小孩塞進車廂更內處，碰地便將門板關上。看那個黑髮小血精靈毫不放棄用短小指尖來扒木板，才不耐惡聲惡語。

「閉嘴！血精靈、你長耳朵！你揍！我你媽的再吵！」

「......我的耳朵是長的沒錯，可是我不打算揍你，先生。」黑髮小孩義正言詞咬文嚼字：「還有，是你很吵，不是我媽媽很吵。你可不是我媽媽，她比你瘦多了也藍多了──」

「──(&^%@^！」失去耐心咆哮一聲，帶著雙手斧，明顯是戰士的人類男性用力捶向車門──木板隨暴力聲響抖了滿身塵螨──說了明顯最熟捻的血精靈語：『閉嘴！』後，氣呼呼轉頭就走。也不理小辛多雷大喊大叫拍著門板的噪音，和不遠處他的隊友說話去了。

黑髮小孩瞪大綠色眸子看他走掉，不由得更急切地敲門。他突然發現車門上不知為何有個能讓陽光稍微穿透而入的小洞，急忙一隻眼睛瞇起，另一隻眼湊上洞口去向外看，小臉緊張。就著視野不大的小圓洞，黑髮小孩勉勉強強能望到剛剛那個沒有禮貌的戰士，和正與他交談，兩個看起來像是施法者的地精──由地精們拄著比自己還高兩倍不止的法杖判斷──另外就是一位正在餵食巨大不知名野獸的卡多雷男獵人。

黑髮的小血精靈煩惱咬住嘴唇，站起來抱臂，還頗有幾分小大人的樣子。

這可怎麼辦才好？要從這裡逃出去，似乎很難......

誰能料到，他只是想去把借來的書還給導師安西歐而已，才剛出城門，連靜語池都還沒走到，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識。醒來就已經被那個人類扛著了......那人類戰士也算厲害，不管他掙扎得多大力、咬他手咬得多牙酸，就是不放人，充其量就是從把他扛在背上的動作變成把他拎得遠遠的，反應駕輕就熟，似乎做過不少次的樣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行，他得回去才行！窩爾金叔叔回家找不著他，一定會很擔心......

從一開始動作略顯稚氣的抱頭煩惱，不知不覺就成了急慌慌的來回踱步。只是我們勇敢的小血精靈明顯忘記了，在這光線昏暗、滿車雜亂物品的車廂裡頭亂走，是非常不明智的舉動。

果然，沒過幾秒他套著墨綠布靴的腳就正中一支喝空了的酒瓶，玻璃製品一個邪惡的滾動，黑髮小孩就只得非常不勇士地尖叫一聲，仰面向前滑去──

「「噢！」」

──嘎咦？雙聲道？

後腦杓腫痛暈眩，坐在地上，頭昏眼花的年幼血精靈睜大綠眸，驚訝抬頭看去──

他望入一雙翠綠得太奇異的眼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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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入了一雙普普通通的淺綠眼睛。

淺綠色。

──屬於又一個辛多雷的顏色。而世界上有三千種綠色，介於玉綠天青墨綠之間，有那麼多種。但是血精靈的眼睛就是那種綠色，很普通的綠色。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現在要想著這一點，也許只是因為太無聊、無法容忍思緒的停下腦袋的靜止。反正眼前這個小血精靈看起來就是平凡普通，與其他血精靈相同。

與世界上的一切相同。

他只看一眼，便低下頭去。沒什麼特別的，沒什麼值得持續凝視，給予一點點注意力。

金髮的小血精靈很快就為此後悔了。

「──啊噢！！」

「啊、對不起，你還好嗎？我只是想檢查你有沒有撞的很嚴重。」

對方的手突然伸出壓上他剛才被撞到的微伏腫塊，令他再次痛得尖叫出聲。金髮小孩下意識用力偏過頭，睜著隱含痛楚的眼睛瞪向一臉緊張又抱歉的黑髮孩子，沒有太大用處的昏暗光線下，那雙平凡無奇的眼眸滿滿只屬於孩童的單純擔心。

──大概所有種族的小孩都有這樣的共同點，簡單乾淨，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長大都會變成那樣的惡毒噁心。

無聊。

太無聊、太脆弱了。這個小孩也是。

他前幾秒還因為疼痛刺激而激活的腦子運轉、運轉，又篶了下去，收回視線，自顧自蜷回原位。

「不要碰我。」金髮的孩子喃喃，冷淡道：「撞傷放著，它自己就會痊癒。」

對方卻又挨著木頭地板蹭過來，有點煩人的樣子。

「哎，可是還是會疼吧？」那張臉一付擔憂的樣子，只見他又伸手，小小手掌溫暖而小心貼上腫包：「放心，我給你治療一下，等等就不痛了。」

......這種小傷不需要用聖光吧。

金髮孩子無趣看他，也沒意願特地抬手，撥去對方放在自己頭上的掌心。沒差，聖光療癒對他來說，有跟沒有都一樣。隨便他去。

────只是你不知道嗎？你們都不知道嗎？血精靈跟人類跟矮人跟其他活物都一樣，可以輾磨成堆不到半人高的粉末、可以切割分解，按照內臟、血管、肌肉和骨骼分門別類排排放好，井然有序。你可以試試看，路上每個人都可以拿來試試看。持洋傘的貴族少婦、老學究法師、奔跑的幼童，因為沒什麼不同沒什麼特別，唯一的相異就是你當下覺得方不方便，太高或太瘦、太胖或太矮，跟去屠夫那裡挑晚餐的肉一樣得精挑細選。

血精靈的聖光也是一樣，是把一隻倒楣的那魯切切刮刮壓榨出來的，除了那魯的痛苦欲死以外，跟搾一杯蘋果汁沒太大區別，跟拿小動物實驗一模一樣，還比用同族子民試驗道德得多，而後者也不算太殘忍。所以要用就用吧，那能量給貪婪毒癮的血精靈就像把錢給了揮霍的浪蕩子，看看現在連個小孩都拿來隨意施用日常玩耍。

百般無賴等待聖光──啊，那熟悉到可憎的金白色──降臨在自己身上，他歪過頭，把頭靠上應該是冰涼的木板車廂。眼睫平淡淺淺閉起，讓金色長髮被褻瀆一般散於沾滿灰塵的馬車木板地面。因坐著而白色袍子成圓層疊，縱使窩在角落中依然有著潔白神聖卻令人不敢靠近的隔閡。像是他離這世界、離面前正說著要治療他安慰他的另一個生物，有堪比無盡之海漫漫浪花的遙遠。

他意料之中的，是那同時熾熱又寒冷的聖光。但是────

又是一隻手貼到了金髮小孩的疼痛處，讓他再次失去理智爆出尖叫。

同時那個腦袋有問題的〈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第一次用貶義詞罵人〉黑髮小辛多雷用小手掌順時針按摩〈不、那根本是蹂躪、是用力蹂躪！〉他的腫塊，還邊用那認真得十分莫名其妙的語調大聲唸頌。

「痛痛、痛痛、飛~~走~~了~~~~」

────會飛走才有鬼啊、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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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不痛了吧？」

他用眼睛看著同伴，還期待地眨了眨。

以前在森林裡摔傷了，媽媽都是這樣給他治療傷口。雖然他的手沒辦法像媽媽那樣散發出淺綠色的光暈，不過有唸咒語，所以效果應該差不多吧！

黑髮孩子綠眼瞇得彎彎，笑得燦然。只是旁邊金髮的對方一直捂著頭顫抖，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痛的，連話都不想說了。瞪他一眼，金髮小孩轉過身去，抱起手臂不搭理他。一片好心的孩子一怔，也不知他為什麼生氣，但還是去搖他小小肩膀。

「嘿，別睡了。我們得先找個方法逃出去才行！」搖啊搖。

金髮小孩深呼吸，打定主意不做任何回應，只閉眼忍耐不語。

「那些聯盟不知道會把我們帶去哪裡，就算很睏，現在也不是睡覺的時候啊！」搖啊搖、搖啊搖。

用力閉眼閉到金色的眼睫輕輕微顫，下一秒就要抖落細碎金砂一樣。金髮小孩處於忍耐邊緣，不死心慢慢調節呼吸。

「你真的要睡覺？真的？啊！我懂了，是要現在養精蓄銳，晚上比較好逃跑，對不對？」搖啊搖，停了一下做出猜測，又搖啊搖、搖啊搖、搖啊搖：「等等，可是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待到晚上呢？話說回來，這些人究竟是誰？斥侯？間諜？嗯，如果是大使的話，應該不會綁架小孩──」

「人口販子。」

黑髮小辛多雷一愣，一時反應不過來對方忍受不了的回答。

「……咦？」

金髮小血精靈翻身坐起，小臉氣得發紅咬牙。奢侈美麗的金髮被剛剛的胡亂搖晃弄得凌亂，即使如此依然有種野性美感。

「人口販子、拐賣小孩、人類納迦集團，隨你怎麼說！」他潔白袖袍抬了起來，直指車門外：「他們，守在銀月城外躲著！」又回手比自己和對方：「伺機抓住我們這種小血精靈，當成他們的貨物！」動作用力帶有殺氣做了個手勢：「然後，馬上用馬車載了帶到暴風城去賣，因為只有人類的主城才能正大光明販賣奴隸，價錢也比較高！懂了嗎？」

黑髮孩子睜大眼睛，讚嘆：「哇喔──你知道好多事情！真厲害！」他想想，又覺得不對：「你說馬上？所以說，他們不就不會待到晚上？」

「這是個計較分秒的工作。萬一拖延到時間，銀月城衛組成搜索隊追出來怎麼辦？」金髮小孩哼了聲：「當然是抓了一個就快點跑。他們已經抓了我，大概本來要出發了，又看見某個傻不隆冬的小獵物單獨走出來，才抱著賺到了的心態把你一併抓來……」他沉吟，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孩子，舉動倒是出奇成熟：「沒意外的話，應該不用一個小時，我們就會被運離銀月城範圍了吧？」

「哎！」另一小血精靈瞪大眼：「那不就不能逃了？」

他趕忙抓著小同伴跳起來，一臉著急。

「快、快！我們得快點想辦法出去才行！」

卻見那金髮白衣的男孩皺起細長的眉。神情滲出一絲隱隱約約的冷嘲。

「你還想著要走？」

「當然！」黑髮孩子用力點頭：「趁現在他們還沒啟程，我們快逃吧！再晚一些，他們上了馬車，就來不及了！」

金髮小孩注視他，冷淡中帶有一點點的憐憫，那是站在另一個高度，俯視無知者的平靜眼神。

「早就來不及了。」他說。

「怎麼會來不及？他們還沒有人上馬車啊！我們還有機會的！」黑髮小孩努力鼓勵士氣。

白衣的那孩子卻不耐擰眉，澆下冷水。

「沒有機會。你還不明白嗎？」

他的眼眸是奇異的翠綠。有毒一樣。黑髮孩子盯視他，想著這樣的透明，就像是父親飛船墜落之處，那刺入大地肌膚的鮮紅水晶，只是一方是紅一方是綠，卻擁有同樣深邃魔性，引人發狂，但又空虛無物。

那是純粹自靈魂而出，空洞死寂的美麗。

「為什麼沒有機會？」他凝視他，問。

為什麼你已經絕望了？

回答他的不是金髮孩子略掀的唇，而是他身後虛空中的黑暗。

一雙寧神花瓣般雪白的手柔弱無骨自陰影中暈開出現，輕輕從後環住金髮孩子白色寬袍下的纖細肩膀，回應的嗓音溫柔吐納毒氣。

「那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在這裡呀。」

一個黑髮黑眼的人類女性盜賊漫出了潛行，姿態慵懶撩人，憐愛半擁金髮白衣的男孩。她和藹向黑髮的小血精靈一笑。

女人深黑眼中有與金髮孩子同樣的漠然。

Ch.1    fin

11/30

衝動是魔鬼.............

所以這部不會修稿喔.........看什麼時候有時間就直接碼，寫到哪裡是哪裡............而且可能隨時都會修前面(死)

主要更新應該還是掌櫃那裡啦.........可惡這章就剩最後一段媳婦見公公了我是在卡什麼...................卡到腦子燒壞來臨時碼這篇...................

嗚喔，衝動是魔鬼啊啊..............

12/7

寫SS會有點意識流......畢竟他現在是不正常的孩子，這都是他腦內問題，是他喔！(指)(被SS埋起來)

然後，這一部主要就是兩個孩子交替著寫......應該都看得出來誰是誰.......吧(被毆)

好啦，回家~~~

啊對了，請勿白嫖......已經好久沒寫這句話了= =

雖然這都是隨填隨更，但是只有自己真的很寂寞咩..........大家很忙發個*已閱*也好咩=3=(你還敢說)(被打)

12/20

本日二更！

所以沒時間吃飯了orz

上課去(奔)